欲在中东做负责任大国,日本的德国梦

为了突破内政外交的僵局,4月29日至5月3日,安倍进行了为期一周的中东国家历访。在约旦访问期间的一次演讲中,他提到了自从中东难民危机爆发以来日本和约旦的合作与成果,尤其是在难民的接受和地域重建的资金支援上。他还表示,日本将计划再无偿支援16亿日元,并且还将通过世界银行再追加11亿日元的资金。

在约旦演讲的安倍

只要与世界和平有关的项目,日本向来是不会吝啬钱的。即使自己因为长期的“超宽松经济政策”已成为世界级负债大国,每次前往中东时日本都会来这么个大手笔。因为,这关乎着日本的各个方面:表明站队美国的立场,国家资源安全的保障和未来的发展,以及国家形象的经营。

但从整个国际的平台上来看,日本大多数时候都被看作“冤大头”。它对中东和平进程的“贡献”并不为许多国家认可,反而很多国家是表面感谢、背地讥笑“人傻钱多”。

只出钱不出力,7年仅接收12个叙利亚难民

根据日本《日刊现代》杂志回顾,在年9月的联合国演讲时,安倍就表示要对叙利亚难民问题给予60亿日元的支援,并且在此之后年拿出了亿日元,年更是表示在之后三年内将再支援亿日元。去年夏天,安倍就已许诺给约旦14亿日元的资金支援,上个月日本外相河野太郎也表示会就叙利亚问题支援15亿万日元。

与此相对的是日本的难民接收量。叙利亚陷入内战7年的时间里,大约有万叙利亚人出逃国外、沦为难民,然而,至去年年末仅有约81人申请在日本避难,而这81人里,日本总共才同意了12人。相比较之下,约旦接收了约万叙利亚难民。

根据日本《朝日新闻》3月份的报道,加上叙利亚,去年一年,申请避难日本的难民有人,比去年增加了人,申请人数连续7年增加。然而,最终只有20人通过了申请,成功进入日本避难,同比去年还少了8人。

上个月,4名20多岁的来自叙利亚的男子向东京地方法院申请难民资格,地方法院以“并没有受到迫害”为由拒绝了申请。

判决书显示,这四名叙利亚人之前在叙利亚境内从事民主化运动,于年进入日本国境申请避难。对此,东京地方法院裁判长林俊之表示“当时(他们)参加的抗议有好几百人的规模”,言外之意是轮不到他们被迫害,因此不承认他们具有难民资格。

而申请人之一的约瑟夫则说:“全世界都知道叙利亚的情况,唯独日本法院不理解。”

其实明眼人早就看出来,日本根本不可能希望难民入境。早在海湾战争时期,日本就被国际社会批评“只会出钱”。海湾战争中日本支援了亿日元以上,然而,海湾战争结束时,科威特在美国《纽约时报》上登出的感谢广告里,感谢的11个国家中并没有日本。这件事随后被日本《东京新闻》曝光,日本国内“冤大头”的感觉也跟着弥漫开来。

《东京新闻》曝光科威特的感谢信,信中没有日本

但问题是,日本在叙利亚难民危机爆发当时,坚决地站在欧美一侧,大声表示“我们将会接收叙利亚难民”。这在亚洲国家中极为罕见,以至于当时还被欧美国家的媒体赞美了一番。

从去年年末叙利亚12人难民的数据被曝光后,日本难民审查制度就一直被日媒吐槽,日本《每日新闻》就曾直接揶揄:“是不是原本就盘算着不让难民进入日本?”

难民与日本的“德国梦”

日本站队美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二战结束后,吉田茂出任占领下的日本的第一任首相,他是个极其擅长亲欧美外交政策的重要人物,不仅奠定了战后至今日本亲欧美的国际关系建构,更是结成自民党,将其思想延续至今。在吉田茂思想体系中,美国世界体系下,失去自主发展能力的日本只有依靠美国势力才能崛起,这一想法是其根本。

同时,作为岛国的日本资源贫瘠是全世界出了名的,曾经制定所谓“大陆政策”的内在原因就是要解决资源问题。因此,在中东问题上接收难民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即继续依靠美国以及保持与中东国家的合作,以保障资源的持续供应。

但事实上在接受难民这个问题里,日本所摆出的姿态还和他们憧憬的“德国梦”有一定关系。

日本人憧憬“德国梦”已经有一个多世纪了。任何一个多少对日本和德国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日本对德国是多么的“一见倾心”。明治维新后不久,近代化改革的日本放弃一度奉为圭臬的“自由民主博爱”的法国,转而投向普鲁士的怀抱,从明治宪法、军事制度再到社会制度全盘“德国化”,目的就是要拥有德国式的国家统治系统。这足以见得德国的一切都是这么地令日本痴迷。

对于曾经那个盼望近代化然后“脱亚入欧”的日本帝国来说,“德国梦”的内涵便是“成为德国的梦”;但对于今日的日本,帝国主义和霸权主义失败后,“德国梦”的内涵已经从彼时的“成为普鲁士那样的军事强国”,转变为日本对自己的国际地位和未来发展的一个美好的愿景,而这个愿景德国已经实现,那就是在国际上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国际主义国家。

其实也很好理解,作为大陆国家,二战后的德国至少国土资源和贸易流通还看得过去,至少比日本要更有活路。反观日本,作为一个贫瘠的岛国,对外扩张的道路被海洋阻隔,那么除了通过国际主义进行全球性的多边合作,它很难支撑下去。

日本与德国的比较图

二战后日本靠着站队美国吃着援助,同时与美国势力范围内的国家合作成长起来,这并不是件难事。但是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与多极世界的形成,日本自然也不会不明白,站队已经不太好捞资源了。

上世纪80年代后,日本在抱大腿的同时,早早就开始了国际主义道路的新规划。进入21世纪,它与中东、非洲、印度的合作以及谋划CPTPP体系,都表明国际主义道路的贯彻已经成为日本历届政府的不二选择。宣布接收叙利亚难民,从本质上来说也是日本站队美国和彰显国际主义一石二鸟的结果。

矛盾点就在于,日本虽然想成为国际主义上的大国,其政治和社会却对国际主义并不兼容,这就造成了日本在难民问题对策上的表里矛盾。

“超越历史和国境”的国际主义

对于日本人来说,有个问题一直困惑着他们:虽然经济上日本甚至超过了德国(德国的GDP只有日本的四分之三),但国际地位上德国不知道比日本高到哪里去了。对于这点,日本人很不甘,从19世纪一直追逐“德国梦”到如今,还是只能撵上德国的脚后跟。在日本的脑海中,从二战的废墟中复兴甚至腾飞后,日本与德国的差距应该缩小了很多,理应成为美国世界系统中的左膀右臂,拥有说一不二的国际地位。

他们没想明白的一点是,在国际主义的构建上,日本和德国差的不是一个次元。

德国总理默克尔与日本首相安倍晋三

前NHK驻德国记者熊谷徹在评价日本和德国时认为,德国和日本在国际地位上的落差源于德国“超越了历史和国境”,而日本没有做到。在他观察下的德国,对历史彻底的反省使其重新被欧洲乃至世界各国所接纳,意识形态和国家利益的尔虞我诈也没能阻止其超越历史的国际主义建构。在此之后,德国超越国境的国际主义行动对它在国际地位上的提升贡献很大。

反观日本,拘泥于“历史书怎么写”、“赔偿金额多少”这些问题,始终连东北亚三角地区都没能走出,更何况构建国际主义。这也就是为什么日本花再多钱在中东非洲这些国家,人们也不会承认其贡献度的原因——邻居传来的风评都不怎么好,还指望隔壁村的人给好评吗?

熊谷徹认为,这不仅仅是国家政府的问题,这是整个日本社会的问题。在这个“日本这个向内看的社会”里,他看不到国际主义形成的土壤,即反省和包容。

从本质上来说,德国社会也并不是一个包容的社会,但毕竟在二战后德国的赎罪思想影响力非常大,以至于从赎罪的意义上构建起了一个并非健全的包容性社会(当然,正是因为这份不健全,上世纪90年后至今德国社会对外来民族融合的问题越来越严重)。

反观日本,80、90年代日本社会也曾流行过赎罪思想,但之后,右翼的抬头和《朝日新闻》误报的问题,导致赎罪思想被排挤,日本重新回到了原来的那个保守的社会氛围中。

可以说,政府对历史问题处理的不彻底和对保守思想的放纵,以及日本社会对保守的回归,相互共同作用下导致了国际主义构建徒有其表,自然国际地位也就不会有实质性的上升。

回到难民问题上,二战后,德国将“无条件接纳世界各地的难民”写入宪法,作为对当年法西斯实行种族灭绝政策的赎罪。这其实也就可以从侧面上理解,为什么德国这么热衷于接收北非和中东的难民了。

在日本,能在人们心中与日本战后“第一首相”吉田茂(虽然并不是什么正面人物)并列的人物,就是德国同时期的总理康拉德阿登纳了。他的演讲集《话语之力》中记录着他自己曾说过的这么一句话(日译版):

“还拥有着纳粹时代的精神的人逐渐变少了。在此之后新生的人们作为个人并没有罪责上的问题,但他们的挑战是如何面对历史的遗产。在这里,‘铭记于心’是很有必要。为了真理和未来,不忽视历史而铭记于心是我们共同的责任。铭记于心才是我们本性中那良心的一部分。”

理解这句话,是日本打开国际主义道路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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